Deflit‧白山豬文館

校園的晨曦柔和地照耀著，學生們踏著輕快的步伐，穿著整齊的校服，背著沉甸甸的書包，匆匆忙忙地走過校園的草坪。你可以看到一群群年輕的面孔，笑著交談著垃圾話。

在操場上，幾位學生正在練習籃球，拍球的聲音和他們的吆喝聲在空氣中迴盪。旁邊的花園裡，一群女生圍繞在樹陰下揪團自拍，試著在IG上獲得更多的人氣。

時不時會有人在走廊奔跑，儘管惹人嫌，但他們豪不在意。

「廖家威，你過完寒假好像完全沒變耶。」

「有跟羅巧雯約會嗎？去了哪裡？」

同學們不時會來寒暄幾句，但都只是客套的話語。

「有一起登山啦。」我也不算說謊吧，那天在老家附近的登山步道遇上，一起走了一段。

「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，有一天妳不得不跟米米告別，妳會怎麼辦？」

「我大概會哭得很慘吧。」毫不猶豫的回答。

「說的也是呢。」

「但我會祝福牠。」

「？」

「我哭得多難過一點都不重要，重點是我希望牠走得安詳，活得快樂。」羅巧雯露出了我前所未見的慈祥笑容。

一不小心回憶起當時的對話，摸著手上的編織手環，感傷在我心裡暈開，阿虎……玨玟……娜娜……一個個的遭遇悲劇，而且玨玟的死還沒有查明，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，我究竟還在這慢悠悠地做甚麼？

「我去一趟福利社。」把握下課的時間，我快步下樓，但突然覺得前腳一空……「啊。」

伴隨著周圍的驚呼聲，我視野翻轉了起來，看著我的身體滾下樓梯，撞到牆上後一動也不動，嗯，對，我親眼看著我的身體在地上擺著丟人的姿勢，我的靈魂在半空中飄著。

至於為何會這樣……得從半個月前試圖拯救娜娜說起。

「傷口癒合需要七天，這期間傷口護理很重要，靈力的補充也很重要，但憑你一個人是辦不到的，不過，我有個辦法。」

我不出聲，想盡快聽到答案，廟公唸了這麼一長串一定有甚麼妙計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嗯哼。」

「必須死個幾遍。」

「嗯……蛤？」本來想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，但死……？

「沒錯，契約的鎖鏈斷開是嚴重的傷口，相當於頸動脈被切開，單純的止血是沒有用的。」廟公拿了一包東西走過來。

「這跟我必須死掉有甚麼關係？而且……那我跟娜娜重新締結契約不行嗎？」

「這樣只是單純接上新的動脈，若這麼做，連你也會因靈力大量流失而亡。」為何廟公手裡那包東西看起來那麼像刑具？

「那我到底為何必須得死啊？」

「總之，事不宜遲。」廟公突然把一根約莫一個手掌長的細針刺進我的兩個鎖骨之間，貫穿了我的喉嚨、氣管，我的呼吸瞬間停了下來，意識抽離，等我意會過來時，我已經漂浮在半空中了。

「嗚哇啊啊啊啊！」雖然遲了幾秒，但我還是嚇得尖叫了一下。

「好了，你已經死了。」廟公彷彿沒事一樣把我的身體安穩的放倒在地上。

「嘿？那是我？所以我現在……嗯？我真的死了！？」看著我半透明的雙手，感到莫名恐懼。

「算是吧，但肉體還未完全死亡，最好趁現在趕緊進行。」

「嗯？進行？進行甚麼？」

「你不是要救祂嗎？」廟公掀開擺在地上的包著娜娜的紅布，本來只剩頭顱的她，此時在我眼裡卻成了一坨不明所以乾巴巴的……內臟？帶著紅色、黃色、藍色的光芒伴隨著心跳微微閃爍，簡直就是電競內臟。

「這是娜娜嗎？」我顫抖著雙手，從廟公手中接下這團活著的肉。

「跟印象中不同對吧，擺脫了肉體的束縛後所見到的事物也會發生變化，什麼才是事物的本質你自己判斷，如果你仍執意要救她，就把她吞下去，記得，別咬。」

吃她？別咬？How？

看著在我手上蠕動的電競肉塊，突然覺得有點像劇毒史萊普，有點可愛，這樣更難下口了「為什麼要吃下去？這樣真的能救娜娜嗎？」

「無法癒合的傷口，輸血也來不及，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祂泡在血裡了，這麼做就能解決所有問題，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你必須吸收祂，讓祂泡在你的靈魂之中。」

「……有什麼副作用嗎？」

「你可能會被反噬，走火入魔，畢竟對方是魔神仔，而這期間你的靈魂會極其不穩定，隨時都有可能突然靈魂出竅，畢竟肉體這容器沒有改變，但靈魂變成了雙份。」

「如果我咬了她……會怎麼樣？」

「祂會死。」

「大概會花多久時間？」

「保守估計七七四十九天。」好好地說四十九天很難嗎？

救？不救？

吞？不吞？

這問題的答案早就決定了，我的猶豫只是在浪費時間。

就是這樣，在我辛辛苦苦的把一團不能咬的肉直接吞入我的靈魂後，我時不時就會在奇怪的時機靈魂出竅，有時是在吃飯的時候、洗澡的時候、睡覺的時候等等等……各種時間點都有發生過，重點是我必須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回去肉體裡，否則很可能直接往生。

「沒事吧！？有沒有怎麼樣？要不要去保健室？」周圍的同學趕緊把我攙扶起來。

「沒事，恍神而已，哈哈。」我踉蹌地起身，面露尷尬的揉揉撞到的腦袋。

「我陪你去保健室吧。」我還沒站穩，羅巧雯就拉著我的手離開現場，對周圍的喧嘩不予回應。

「這是第幾次了？」在保健室裡，她細心的站在我身後幫我的腦袋擦藥，而護理師正在旁邊照顧一個似乎更嚴重的傷患。

「嗯？大概……第十次？」

「……你還好嗎？」

「我很好啊，食慾也都正常，也沒感覺身體哪裡有問題，不用擔心我，只是有點累而已啦，哈哈。」我是在被擔心著嗎？有點高興。

「不要太勉強自己，我們剛失去一位朋友，我不想再失去一個。」羅巧雯拿起紗布往我頭上包紮。

她是指玨玟吧，聽著我沉默了，臉色垮了下來。

「最近你常常心不在焉，要不要請個長假回家休息？」

「在剛放完寒假沒多久之後嗎？饒了我吧。」

「……這樣吧，社團活動你先別來吧，你來了我也會趕你回去的。」

「蛤？」

「就這麼說定了，我可不想一直看到你露出那個表情。」一掌按再我的傷口，羅巧雯兀自離開了保健室。

「哈？什麼表情，下意識的摸了摸臉，但無法理解她在說甚麼。」

平常放學後我會藉著參加社團活動的名義，與羅巧雯、米米兩人一狗的待在社團室裡獨處，看著她編織、縫紉各種娃娃、飾品、包包，這是這段期間我唯一能感受到平靜的時候。

可能對我的視線厭煩了吧？可能這樣獨處讓她感到不自在了吧？可能我輩討厭了吧。

總之，現在放學後我閒下來了，在路上漫步，我拿著手機滑呀滑，玩玩遊戲、上上網，看些蠢蠢的影片，留些沒甚麼營養的留言。

不知不覺，我已經坐在公園裡玩手機玩到天黑了，突然我意識到了甚麼。

我上次這麼沉浸於手機中是甚麼時候的事？

每次玩遊戲都會被娜娜亂入打擾。

每次看影片娜娜都會一直在訊息通知裡插嘴。

每次鬧鐘都會故意幫我按掉。

每次……

太多了，娜娜已經佔了我生活的一大部分，意識到了這些，我默默地打開了相機鏡頭並轉向自己，對自己的臉感到驚訝。

久久未刮的鬍子，蒼白的血色，彷彿死人般的表情，原來……羅巧雯是這個意思嗎？

缺少了娜娜的生活，我就跟死了幾乎沒有兩樣。

只是我自己沒有自覺而已。

娜娜對我而言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。

「娜娜……」我試著呼喚她，但就如冷冽女一樣，完全沒有任何回應。

不會被我消化掉了吧？不禁心想。

就在我沉浸在憂傷之中時，一個人影轉移了我的注意力。

她躡手躡腳的鑽進了一個巷口。

「……學姊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