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是陰暗的雲氣,空氣也因微雨而顯的沉悶潮濕,氣溫倒是沒有想像中的涼快,偶爾只有些微陣風吹動窗簾,使室內清爽了許多。

  正霖站在穿衣鏡前綁著領帶,一身黑西裝和白襯衫,這天,是舉行神射俊公祭的日子,因為右手受傷的關係,使他動作不怎麼熟練的重複綁著領帶,動作慢條斯理的一步一步進行著。房間內沒有燈光,唯一的光源只有窗外的慘白,而正霖的身影也因此陰暗,看不清臉龐,使這沉默的氣氛更加凝重。

  四周寂靜無聲,只有鬧鐘緊繃的『嗒!嗒!』作響,時針緊緊的貼在羅馬數字十的邊緣,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越過某種界線似的。

  
此時離公祭時間還早,正霖提早準備並不是因為緊張,而是他有事情要辦,想提早出門一倂解決,當然,上午的課他全部蹺掉了,下午自然而然早就請好了假。

  
領帶逐漸拉緊,束上領口,一切就緒的正霖在穿衣鏡前停留了幾秒鐘,確認右手的繃帶隱藏的很好並且一切無誤之後便踏出房外,離開家門朝巷口的便利商店走去。

  
這便利商店門口外有個公車站牌,通常整點一班,正霖看了看手錶,決定先踏著那響亮的皮鞋走進便利商店來消磨一下短暫的時間。

  
早餐他已在家裡解決了,是拿手菜──吐司加蛋配牛奶加麥片,雖然因為右手受傷而造成蛋有些煎的不漂亮,但味道還是可以,總之,吃飽的正霖並不打算買什麼三明治之類的東西,反而挑了一罐特濃咖啡,看來昨晚睡的不是很好。

  
在稍微晃了一下後,他緩緩走向櫃檯,掏出錢包準備結帳,卻走到一半就停住了,他的雙眼直直的往陳列在門口旁的報紙堆看去。

  
『鬼牌人日行一殺!』

  
『警方沒有鬼牌人勤勞!?』

  
『無情濫殺!又一未來之星殞落!』

  『社會正義遭鬼牌人嫌棄!』

  『英雄力不從心!警方在哪裡?』

  『鬼牌人囂張
=政府無能!?』

  句句頭條印在每一份報紙上,彷彿烙在正霖的心頭,似乎猶豫了很久,最後還是拿了一份報紙前去結帳了。

  買報紙並不是他的習慣,但偶爾他還是會買些報紙來養自己的腦袋,儘管媒體不中立,訊息被操弄的也有些嚴重,但一些基本的資訊對他而言還是很重要的,而這次購買,卻不是以上論述的需要。

  也許是想看媒體如何吹捧自己如何英勇的追逐鬼牌人,或許是想看媒體對鬼牌人的看法究竟進化到何種程度,可能是想看媒體何時才會放棄利用灑狗血來增加銷售率,不管是何者,最終都是因為好奇而買下了。

  正霖坐上了公車,朝市區前進,一手提著包包,一手拿著報紙,樣子頗像白領階級的上班族。這車內沒什麼人,一開始他只是無聊的看著窗外,什麼都沒想,沒多久,他便拿起手邊的報紙,開始讀了起來…

  可惜的是,讀沒幾下正霖就讀不下去了,也許是在逃避,還無法面對學妹的死、赤元的死、自己的無能以及警方的懷疑,儘管他自認抗壓力好,但還是對自己的窘境感到有些喘不過氣,不過…至少有個東西…是他這天一定要面對的…


  …神射俊的告別式…


  雖然報紙被丟在一旁,上面還沾有一些咖啡漬,但在下車之際,正霖還是無奈的將報紙帶下了車,理由很簡單,只是不想浪費錢。

  他在市區附近下車,一身西裝的他很快就引起了周遭人士的注意,正霖不予以理會,直直的往前方不遠處的一家電信商家靠近。

  手機早在昨天下午被車撞爛了,儘管
SIM卡一切完好,但沒有機體根本就一無是處,為了方便,正霖打算現在馬上就新辦一支。

  一走進店門,他突然有種『今天穿西裝穿對了』的感覺,因為這樣的穿著使的店員馬上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,並且有些過於必恭必敬…社會階級…果然有些可怕…可惜…正霖其實還只是個大學生。

  「需要什麼服務嗎?」一位濃妝豔抹的女店員對著他諂笑。

  「我想買隻新手機…舊的壞掉了。」正霖對手機並不怎麼挑剔,只要用的順手就是好手機,所以他任由店員推薦,並無特殊喜好的在幾支榮為候選機之中挑選著。

  在正霖思考的期間,這位女店員瘋狂舞動她塗著厚厚一層口紅的嘴唇,講述每一隻手機的好處以及所配合的優惠,但是他並沒有認真聽,只是默默看著其中一支手機。

  那是學妹使用的款式…

  「那支手機還不錯用,雖然不是最新的,但是風評很好,我有用過。」

  正霖猛然抬頭,因為這句話並不是由前方這位女店員所開口的,而是一位站在他右方的一位男性,身高略高正霖一截,這位男子一樣保持著百年不變的微笑,靠在櫃檯旁看著他。

  「岳輝!你怎麼會在這裡!?」正霖驚訝的看著一身輕便服裝的他,有些疑惑。

  「我的手機前幾天也壞掉了,也要來換一支新的,怎麼樣?要不要一起買這支?這支現在剛好第二件六折呢。」這樣的百年微笑,根本就是職業級的推銷員。

  「嗯!沒錯!現在這支第二件六折,而且除了黑色之外,還有白色、銀色、紅銅色、綠色、灰色等等,有多達二十四種顏色給你選,這裡有目錄…你看,除了造型時尚外,功能也是數一數二的,這支可以說是最實用的手機了。」女店員再度拿出推銷本開始向正霖與岳輝進攻,在她口沫橫飛之下,最後兩人買了這支不到一千的廉價手機。

  「你住在這附近嗎?」正霖一走出店門口便馬上開口,馬路上的龐大金屬到處奔馳著。

  「不,但是離我家最近又有品質的電信商家就只有這裡了,倒是你,怎麼穿著一身西裝?應該不是要接受表揚吧…」岳輝不改笑面本性,但實在是無法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什麼。

  「嗯…是要去參加我朋友的公祭…」正霖有些壓低聲音,心裡暗自盤算岳輝的最後一句話是否代表他已經知道昨天的事了「我接下來要去搭公車,你呢?」

  「我…我要去搭對面的公車,跟你的方向應該不一樣…」兩人稍微移動了位置,以免在店門口擋別人財路「我已經看過新聞了,只能說…別太在意…目前你右手的傷是為一需要擔心的事,其他的事別想太多。」

  「…嗯…」一輛貨車呼嘯而過,隨著強風而來,正霖下意識的動了動右手。

  「就這樣吧,我在趕時間,先過去了。」隨著小綠人開始起跑,岳輝也笑笑的揮揮手,踏上斑馬線前去搭公車。

  那一瞬間在正霖的眼中,岳輝的身影與學妹的身影似乎交疊在一起,他的身體不自覺的緊繃,想上前拉住岳輝,但就在左手伸出時隨即停止,緩緩的改成揮手的形式,微笑的與岳輝告別,然後看著那位百年笑將搭上對面的公車。

  沒多久,正霖也搭上了另一輛公車,緩緩的駛離市區。


  這輛公車人比較多,不知為何不在學校的國高中生、搶完便宜採購回家的家庭主婦、為了不同目的在城市裡穿梭的現代青年,種種人類在這略為擁擠的車內搖晃著,正霖的左手握著拉環,右手吃力的夾著報紙提著包包,試著在這沙丁魚罐頭裡求生下去。

  窗外景色有如加速的跑馬燈般,持續的映照在不算安靜的車廂內,這裡的空氣相當的悶,空調永遠趕不上呼吸的速度,正霖並不喜歡這種空間,但
如果沒什麼人的話…那又另當別論了,他可以獨自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發呆、沉思,好好的享受這種時間的存在,但現在可是一群人擠在一起呀!

  「呃…這位先生…」

  「!」聲音是從正霖的下方傳來,往下看去,原來是一位坐在博愛座的老阿伯「嗯?」

  
「那個…報紙…還要看嗎?看完的話可不可以給我…?」他白髮稀疏遮掩不住老人斑,蒼老的皺紋下揚起的是誠懇明亮的笑容。

  「喔!嗯,當然可以。」一瞬間,正霖爽朗的回應著,並且低下身子讓阿伯抽走夾在腋下的報紙,心情似乎恢復了不少。

  「謝謝…謝謝…」兩人在互相回禮過後,各自陷入巧妙的沉默,而老伯開始專心的看起報紙來,彷彿這裡是自家客廳。

  「怎麼又是鬼牌人…」他突然開口「他這樣天天殺人…叫我們怎麼安心渡日呀…天下大亂囉…」

  「是呀…」正霖隨口回覆。

  「喔!終於有人出頭啦…比警察還有用,這種人再多幾個天下就太平啦!」老阿伯獨自高聲說著那奇怪的理論「下次如果…我也遇到了鬼牌人,我一定也要幫忙抓住他!不抓起來不行啊…」老人家的嘮叨功力可不小。

  「還是別遇到的好…」這次正霖只是小聲的說著,接下來都任憑他大聲朗誦著頭條內容,雖聽見的都是自己想逃避的事實,但不知為何心頭不在那麼沉悶。

  約莫過了半响,老伯終於唸完了,他開開心心的緩緩起身「我快到站了…謝謝你的報紙…這位子給你坐吧…」這份報紙朝正霖遞出。

  「嗯…不客氣…」看來只能放開拉環拿報紙了。

  就在正霖冒險向前伸出左手時,車身突然一晃,每個人警覺性的看向車窗外,只見一輛大貨車以他生平所沒見過的時速向公車側身逼近。

  在司機試著急轉閃避的這一瞬間,大家都往另一側傾倒,報紙也從老阿伯手中滑落,而不可思議的是…報紙裡滑出了一個東西…


  …鬼牌…


  大
貨車迅速與公車撞在一起,喇叭聲永遠慢了半拍,金屬零件四處飛散,聽不見的尖叫聲在扭曲的公車翻滾了幾圈後沉默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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