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eflit‧白山豬文館

「阿公，新年快樂。」孫玄領著正打著呵欠父親踏入老家，一見上長輩便打招呼。

「新年快樂啊，好像又長高啦！」阿公坐在沙發上拿著電視遙控器傻笑。

「爸，新年快樂，媽呢？」父親理所當然地走到一個櫃子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袋餅乾。

「大概在頂樓吧，不知道。」

兩人視線並沒有相交，默契地在沙發上各自坐在一端當起馬鈴薯。

孫玄不表示甚麼，默默的上樓。

一踏上頂樓便畏光的瞇起雙眼，低著頭看著眾多盆栽試圖讓眼睛舒服一些，隱約中可以瞧見一名女子佇立在不遠處。

「阿嬤，新年快樂。」孫玄稍微整理了服裝。

「你們回來啦。」阿嬤拿著園藝剪刀修剪著一株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樹木，並沒有回頭。

「我帶了一些水果回來，等等我直接幫您放冰箱可以嗎？」

「行吧。」

「……那我先下去準備晚餐了。」

「孫玄。」

「是。」

「有好好念書嗎？有想好大學要念甚麼了嗎？」

「這……還沒有決定好，但課業並沒有耽誤，請放心。」

「沒甚麼想法的話就去念法律系吧，或者醫學系也可以，別分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面，懂嗎？」剪刀喀擦一聲斬落了一個枝葉。

「……明白。」

煩悶的空氣就這樣持續到了用餐時間，除了幾樣買現成的菜品外，都是孫玄一手親自做的料理，其豐盛與精緻程度堪比多數餐廳的等級。

「我的乖孫愈來愈厲害了啊。」阿公喜孜孜地動起筷子。

「是阿嬤準備的食材夠多又豐富。」雖說有些是孫玄事先用外送預定的生鮮食品就是了。

「還行。」阿嬤慢條斯理的嚐了幾樣菜「至少比你母親做得好。」

「……」孫玄保持著笑容，耐心的幫大家倒著茶水。

「媽。」父親抗議了一聲。

「怎麼了？我有說錯嗎？難道你覺得那女人的飯菜比較好吃？」從頭到尾阿嬤的視線都沒有瞧大家一眼。

「好了好了，過年就別說這些不開心的話，吃飯，吃飯。」阿公緩頰，連忙夾了幾塊魚肉到大家的碗裡。

「怎麼會不開心，久久見一面，多說些話不為過，阿嬤只是想聊聊天。」孫玄笑著坐回自己的位子上。

「還是你會說話，這個家裡大概就只能指望你了。」阿嬤莞爾，喝了一口茶水。

「我只是說我想說的，沒有甚麼意思。」孫玄稍微鬆一口氣。

「要是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往來就更好了。」筷子優雅的夾起了一顆炸丸子。

嘴裡的飯開始難吃了。

「親愛的別這麼說啊，年輕！兒女情長在所難免，至少不跟男生在一起，乖孫，有空把女朋友帶回來給我們認識認識啊，上次說的那位叫甚麼來著？」阿公小心翼翼的幫阿嬤剝起蝦殼。

「……已經分手了。」孫玄勉強吞了下去。

「希望不會再有下一個了。」阿嬤將未剝殼的蝦子往阿公碗裡送。

「……」

「吃個飯話那麼多做甚麼。」父親一臉不耐煩地起身夾離他比較遠的菜。

「那你呢？工作還順利嗎？……算了我不想知道。」阿嬤揮揮筷子，終止了對話。

這頓飯就在這個沉默下結束。

以還有工作要做為由，父親先行回家，留孫玄一人在這裡過夜。

洗了個澡，換上睡衣後在房內喘口氣，本想拿起手機看看訊息，馬上就有人敲門。

「來了。」

門一開，是阿嬤。

「新年快樂。」她的笑容和藹可親，手裡拿著兩份紅包「一個是阿公要給你的，但他已經睡了。」

「謝謝阿嬤。」滿懷感激地收下了。

「晚餐的那些話你不要在意啦厚。」下巴揚起，彷彿彼此有了共識。

「嗯嗯……當然。」

「只要你答應我不跟男生在一起，你的交往對象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」

拿著紅包的手僵著，孫玄腦袋一片空白，雖說也許只是個玩笑話，但從阿嬤嘴裡說出來就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。

『她知道了？』

「你母親……那個女人雖然千方百計不願讓我知道，但我可沒有傻，觀察你的生活自然一目了然。」那個笑容讓人感到不寒而慄。

孫玄無法正眼看阿嬤，欲言又止，躊躇許久，雙唇開開合合，最終勉強吐出一些話語。

「……好、好的。」

「那晚安，早點睡。」阿嬤輕撫他的手臂，像是對待如數家珍的收藏品般，隨後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
約莫過了三十秒，孫玄才戰戰兢兢的關起房門，深呼吸，手上的紅包隨手一丟，全身癱軟的跪了下來。

『你的哭相真難看。』

「我才沒……」伸手一摸，才發現自己真的在流淚「囉嗦。」

『這就是你努‧力活成大家理想的樣子的結果。』

「閉嘴……」

孫玄有些身心俱疲了，過年的忙碌，為了迎合阿嬤的期待，為了達到應達到的目標，為了做到身為長孫該表現的成果，為了母親長年守護下來的一切，自己的生活還被阿嬤監視著，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？

「小鬼……我該怎麼做？」

『你妄想我會瞬間解決一切嗎？』

「不是你自己說會告訴我該怎麼改變這一切的嗎？」

『別急，要一點一點來，你的家庭問題太嚴重了，先往後放。』

「……盡耍嘴皮子。」

『別這樣說嘛，凡事都要個起頭，我們先從簡單的開始。』

「有屁快放。」

『先從你的戀愛開始吧，你真的有認真在追求那個女孩嗎？』

「你在侮辱我的決心嗎？」

『不不不，不過我不免會這樣懷疑啊。』

「……」

『畢竟你其實還是喜歡男生的，會不會其實你沒那麼喜歡那個女孩呢，你只是想自欺欺人而已？』

「我是認真的。」

『那你了解她嗎？』

「……這種事應該要伴隨著相處去了解。」

『可是你有試著去了解嗎？』

「……你甚麼意思……」

『你知道她本名叫什麼嗎？』

「陳絕文……」

『一個女孩子叫這個名字，你覺得有可能嗎？』

「……」有道理。

『那麼接下來就這麼辦吧……』

孫玄聽著雨衣男孩的長篇大論，跪坐在房內，不自覺地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。

「阿公阿嬤再見！」陽光明媚，溫熱的撒落在孫玄的身上，全身閃耀著金光。

「看起來昨晚睡得不錯啊，做了好夢嗎？」阿公笑咪咪地擁抱了他一下。

「嗯，前所未有的好夢。」

「身為我們孫家的香火，要好好努力啊。」阿嬤在旁端莊的站著。

「……謝謝關心，我會做得更好。」孫玄爽朗的笑，揮手與長輩們道別。

整個人看起來煥然一新，連阿嬤也摸不著頭腦，不過也不與自身的期望互相牴觸的樣子，就不想太多了。

獨自踏上歸途，孫玄覺得全身輕飄飄的。

「真是令人期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