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蹟並沒有發生。
機車因為太過於傾斜而擦撞到地面,加上輪胎已達柏油路邊緣,車體瞬間飛了出去撞向山壁而跌入水溝中,車燈也不明的關閉,使的眼前一片黑暗,而羽澄和雅婷直接撞擊地面,飛離機車,各自摔在馬路中央相隔約有兩公尺遠。
羽澄先爬了起來,也許是托全罩式安全帽的福,他腦袋相當的清醒,全身上下只有右手右腳有較嚴重的擦傷,憋著疼痛爬了起來,邊呼喊著雅婷的小名邊一跛一跛的前去機車旁將車燈再度開啟,視線再度回到山區之中,但雅婷遲遲沒有回話。
羽澄緊張地開始尋找她的身影,最後在遠處老舊路燈的幫助下找到了雅婷,她全身趴在地上毫無動靜,彷彿睡著了一般,彷彿死掉了一般……
「雅婷,妳有沒有怎樣?」羽澄緊張的朝她走去,但因為腳傷而沒辦法走快。
持續呼喊了幾次,她還是依樣安靜的躺著,但再比較靠近一點看會發現身體還是有呼吸的起伏,可見還活著,這讓羽澄鬆了一口氣。
就在這時,有個人從遠方的路燈下走了過來,是廖亦辰,他靠近解雅婷,蹲在她身邊,靜靜的看著昏迷的女孩。
「廖亦辰……她沒事吧?」儘管好奇對方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,羽澄還是比較擔心雅婷的安危,他的步伐愈趨愈快。
「別再前進了。」亦辰這麼說著。
羽澄停步,疑惑的看著這位穿著棕色外套的傢伙。
廖亦辰緩緩站起身,稍微調整自己的黑色軍帽,然後看著手中的一張紙卡沉默著,約莫過了幾十秒,他笑了「你知道這是甚麼嗎?」亦辰亮出了那手中的玩意兒,他的幽默表情在此時看起來是如此的詭異,遠方幽黃的色彩暈染了這個氣氛。
「那是我做給雅婷的撲克牌。」羽澄靜靜地說著,看著那牌中的小丑,似乎感到不太對勁。
「不對……」亦辰將牌翻來覆去的看著,似乎很喜歡,而此時忽然有幾隻貓從羽澄的腳邊奔過,朝他靠近,但亦辰不太在意,只見山裡的野貓愈來愈多,從四面八方出現「這是我的象徵……我新的身分,是我擺脫那令人厭惡的過去的最佳媒介……」一隻花斑貓跳到了他的肩上,而其他數不進的貓咪則在腳邊……還有雅婷身旁磨蹭著,甚至有幾隻踩了上去。
羽澄見狀便朝前方快步,想趕走那群野貓。
「嘿!不是說別再靠近了嗎?」亦辰忽地拿著牌指著他,而左手不知道甚麼時候拿出了一把槍,瞄準著雅婷的身體。
他停步了,羽澄瞬間了解這不速之客的出現一點好處也沒有,只有惡兆。
「你知道嗎?我最討厭你們這群人了。」只見廖亦辰露出詭譎的笑容不斷玩弄那張牌「總是認為我長得好看好像我擁有很多好處,因此好處都不給我,用自以為的態度做利益切割,好像深怕我搶走什麼一樣,跟我關係疏遠,結果我什麼好處都沒有佔到,連沾到一點點都沒有。」
「廖亦辰……」
「住嘴!我話還沒說完呢!什麼朋友都是假的,一堆噁心的女人向我諂媚,都不秤秤自己的斤兩,我們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呢,就因為我長得好看!?」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。
亦辰用手臂摀住臉,眼淚沿著皮膚滑下,不斷的啜泣著。
霎時,亦辰抬起頭,用那張牌指向羽澄「少給我露出那張同情的臉,你們根本不懂我的痛苦,我的努力你們根本就沒經歷過,少給我擺人生失敗組的姿態,所以……你們……
「通通去死吧!」
同一時刻,整座山響起了貓嚎,令人不寒而慄,那聲音就像是來自異界的哭喊般……
圍繞在雅婷身邊的貓群們躁動不安,出現了不停在她身上抓扒的動作。
擔心雅婷的羽澄顧不了全身的雞皮疙瘩,往前衝去。
「別過來!」原本指著雅婷的槍口,轉而對準羽澄,加上他的衝刺,來不及煞車額頭便已貼上了手槍,眼前便是亦辰那扣著板機的手指「我說過別再靠近了吧?」
『死定了。』這是羽澄腦中唯一的話語。
畫面猶如慢動作般,那手指逐漸緊縮,板機緩緩啟動。
扣個板機,是如此簡單,但也因此相當的困難,輕鬆奪去了一條人命的價值觀違和感往往會止住那輕巧的手指。
『我的決心才不是這種程度的呢。』亦辰心裡吶喊道,三腳貓的罪惡感才不會阻止我。
『咦?』
「咦?」
子彈並沒有射出,亦辰驚慌的瞧了一下手槍,並不是電影裡常見的保險沒開,那麼究竟是……
「嗚啊!」他吼叫了一聲,反過來用槍柄打昏了羽澄,往後跌倒在地。
他知道的,亦辰是知道的,他以為他能夠扣下那板機,他也以為自己已經扣下了,但其實沒有,他的害怕催眠了自己,明明殺了這麼多人,但在羽澄面前卻像個無助的小孩般沒用。
手槍被丟在地上,手指發抖著,亦辰望著雙手發愣。
「我是這麼沒用的人嗎?連自己也欺騙……」
仰天長笑,羽澄並沒有昏迷太久,睜開眼睛的在地上掙扎。
「夠了,我受夠你了,我才不是怕你,我才不怕你!我要結束這一切!我要以新的自己活下去!我跟你們這種拘泥過去的人才不一樣!」亦辰興高采烈的演說著,但不是說給誰聽,似乎只是在自我感覺良好的敘述一切,然後,他停了下來,他說……
「從今以後,我就是鬼牌人。」鬼牌高舉,昏黃的燈光也映不清他的輪廓。
這是羽澄最後一次見到他,也許又被重擊了吧!等著他的是漫長的黑暗。
* * * * * * * * *
『嘟嚕。』
過了五秒半。
『嘟嚕。』
過了五秒半。
『嘟嚕。』
過了五秒半。
『嘟嚕。』
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的瞧著那不斷漏水的水龍頭。
『嘟嚕。』
洗手台的塞子是蓋上的,所以早有滿滿的積水,看起來並不怎麼清澈。
『嘟嚕。』
彷彿是配合著那骯髒的洗手台,牆壁、地板、鏡子、天花板都一律充滿著髒汙與蜘蛛網,燈管不夠明亮,但是堪用。
『嘟嚕。』
也許是累了,在下個水滴落下前,眼珠子滑向地面,視線轉而盯著自己踏在拖鞋上的腳指頭,指甲略長,頭低了下來,瀏海也跟著落置眼前,黑髮之中明顯夾雜少許的白髮。
『匡啷。』鐵門緩緩開啟。
「賴羽澄,你可以出來了。」一名員警這麼說。
坐在床上的少年顫顫抬頭。
「由於在你被收押的期間,鬼牌人仍不斷犯案,依據可信證據顯示並非模仿犯,所以在這裡認定你無罪釋放,所以你可以走了。」員警隨便的拉起羽澄,解開手銬帶他走出房間。
天空清藍,陽光高強卻不溫暖,冷風簌簌穿梭在一條筆直的路上,是個剛好只能容納兩台車的寬度,退色的柏油路凹凸不平,建築敲著冷調的安靜搖曳,幾個人站在一旁佇立著。
建築的門打開了,風強了一些,刮亂了他的上衣,員警隨便得放開他的手便進門,任由羽澄蹣跚的走下階梯。
「你沒事吧!」建業率先發難,衝上前扶助他。
「你爸媽等一下就來了,路上塞車。」魚油急忙的在一旁應聲。
「先……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。」鐵獅也在。
「你看,我們幫你買了一些吃的跟喝的,在裡面應該享受不到這些吧!」
「夠了。」建業的手被羽澄給揮開,彷彿那場雨、那場架還在繼續。
「這些有什麼用?我都不想要。」手一甩,他便要撇頭就走。
「喂!你要去哪!?」三人緊張的喊著,建業更是衝上前攔住。
「讓開,我有我要做的事。」羽澄的頭一直低著,神情明顯憔悴,雙瞳空洞。
「我不會讓你去的,相信我,你更需要這些東西讓你好好休息。」建業把一隻巧克力棒塞進他的手裡。
「這些有什麼用!?」這一吼嚇到了他們,羽澄也嚇到了自己「雅婷已經不在了啊!」手一揮巧克力便被摔在地上。
『啪!』羽澄摔倒在地,建業狠狠的給他一拳。
「幹你在靠杯靠目什麼啦!這麼想死我就把你打到死啦!」又踹了一腳。
「別這樣!」魚油跟鐵獅慌忙的把建業架開。
「你難過我們也難過啊!」看著緩緩爬起身的羽澄,建業隔著兩個女同學喊著「我們跟你一樣瞬間失去兩個朋友啊!兩個……生命中重要的夥伴啊!」
羽澄沒有回頭看他們,一無反顧的就要離去。
「搞甚麼鬼啊!你是要我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!?」
「別這樣!回來吧!」魚油衝過去捉住羽澄的手,但也被他狠狠甩開。
「這樣跟那天有甚麼分別!?你根本沒長大啊!」建業這次高吼似乎是起了作用,他停下了腳步「那天我很抱歉!玩笑開太過火對不起!但你處理衝突的方式也很差勁啊!你覺得雅婷喜歡你這麼做嗎!?而且你……難道想讓我們失去第三個好朋友嗎!?」
強風依然試圖把羽澄給推開。
他回頭了,俐落的轉身,右手掌示意鐵獅可以從建業身前移開。
「這跟那天的確沒有分別,我們都同時失去了什麼,也得到了什麼。」聲音明顯冷靜許多,建業看著眼前的這位憔悴少年,聆聽著。
「但是……如果我甚麼都不做,我將會失去更多,而且……」羽澄看著自己的雙手「這件事,更應該由我去做,應該說只有我做得到。」
他走向前,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建業,伸手拿走了建業手上那一袋食物跟背上的背包。
「還有,我,我們,現在這四個人,包括亦辰,五個,我‧絕‧對‧不‧會‧再‧讓‧你‧們‧失‧去‧任‧何‧一‧個!絕不。」
說完,便轉身把包包背在身上提著袋子瀟灑離開,還喊了一句「建業,這你欠我的!」
原本魚油跟鐵獅想追上去攔住,但反而被建業攔下。
「讓他去吧,我負責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放心,那眼神,是不會尋死的,他是要做身為男人該做的事。」
雖然兩人堅決反對,但似乎也說不動建業,也只能摸摸鼻子看著羽澄逐漸遠去。
「羽澄,這樣……我們就互不相欠了。」
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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