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小車隊在豔陽下趕路,馬匹們拉著一座轎子,謝阿斗坐在裡頭,而外頭跟著不少奴隸。

  他們正在趕往生意的路上,似乎在另一個山頭,預計花上三天,而帶著奴隸的原因很簡單,阿斗需要有人照料他。

  
稍微瞧一下,前輩與阿嬤都在隊伍裡。

  
「好熱……」還沒到達目的地,阿斗似乎就快撐不住了。

  
馬上有人遞給他一杯茶,相較之下,在外頭的奴隸們走了大半天的路,汗水都比尿還多。

  
茶喝完「停、停、停!我想方個便!」轎子停下了,阿斗緩緩下車,在部下的護衛之下走進樹叢之中。

  
前輩和阿嬤趁機對談。

  
「阿嬤,妳聽說了阿孟仔的事了嗎?」

  
「聽說了……知道他被這樣欺負……我揪心疼的啦……」阿嬤看起來消瘦了不少,老態也浮現出來了。

  
「我們要幫他。」倒是前輩愈來愈精壯。

  
「怎麼幫呀……?」

  
「我們要盡量拖延這車隊的速度,還要干擾他談生意,我相信阿孟仔也在奮鬥著的!」

  
「好!」兩人眼神相視一笑。

  
原來這幾年雖然與孟言毫無連繫,但透過許多管道,他們都有在注意少年的狀況,無時無刻都站在他那一邊。

  
阿斗回來了,車隊繼續前進。


  這艷陽照在一道溪床上,因為多天的好天氣使得這溪乾枯了幾天,石礫遍佈,而有兩人站在其中對望著。

  
「左邊!是你失敗後的居所,右邊!是你成功的第一步!現在,我要你做一件事。」陳二爺站立在一顆大石頭上。

  
「是!」孟言緊張的看著,因為練武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。

  
「蹲馬步!」

  
「是!」馬上照做,但在不平整的河床上實在有難度。

  
二爺從石頭上躍下「你知道嗎?萬武的根源,皆是來自這個動作,如果這基本功不紮實,阿斗一根手指頭就能打贏你了。」

  
「是!」

  
「但我們沒什麼時間,所以我要給你提高難度……」一說完,二爺就踢了一顆石頭過來,直直的朝孟言的肚子砸上「我要你邊蹲馬步,邊閃過我給與你的所有攻擊。」

  
「……是!」難上加難,但只能拼了。

  
「有骨氣!我欣賞你!」二爺開心的笑著。

  
「師父,我有個疑問。」孟言滿頭大汗的說著。

  
「說。」

  
「為何要幫我,如我真的掙到了千惠,你在這也會失去地位,又會回到流落街頭的日子,或許還會遭到追殺……」他已經腳步不穩了。

  
「……你知道,女兒,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的說法嗎?」二爺瀟灑的搧著扇子。

  
「有聽過。」

  
「我可不希望千惠她……下輩子當那種人的女兒。」輕輕一轉,又一顆石子飛來。

  
雖然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孟言的問題,但這番話也透露了不少玄機。

  
這天從早上至下午,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,石子滿天飛的訓練著,能閃則閃,閃不過則硬擋,就是不能倒下。

  
不遠處,豔陽燙著庭院,石階上站著一個人影,她憂愁的望著樹下,擔心著孟言於何處。

  
千惠手裡握著一樣物品,緊緊的抓著,似乎期待少年的出現。


  但等了一個下午,還是沒有瞧見人影。
 

  * * * * * * * *


  兩個星期過去了,謝家依然等不到謝阿斗的歸來,大爺緊張著,但不想顯得不相信兒子,所以都故作鎮定,假裝沒有這回事般。

  
眾侍從不斷討論,會不會是在路上遭遇什麼不測?或是在生意上遭到刁難之類的種種原因。

  
如果有什麼意外,孟言和千惠想必是最開心的其中兩人。


  但事與願違。


  『咻!咻!』兩顆石子從孟言的手邊劃過,他蹲著馬步,以極為艱難的姿勢閃過了攻擊。

  
「不錯不錯……那再試試這個!」二爺興奮的拿起一顆有西瓜那麼大的石頭。

  
「等、等等等等!」雙手緊張的揮舞。

  
「沒什麼好等的!看招!」舉手便要拋出。

  
「陳二爺!阿孟仔!」

  
「!?」x2

  
是前輩和阿嬤還有其他的奴隸。

  
「阿嬤!」孟言與阿嬤相擁著。

  
「阿孟仔,你在這做什麼呀?」阿嬤端詳著多年沒見的孫子。

  
「我在習武……嘿嘿。」

  
「為了跟那個阿斗決鬥對吧?」前輩笑嘻嘻的拍拍孟言的肩膀。

  
仔細一看,兩人都瘦了很多,也老了很多。

  
「是呀……」說到這裡,孟言突然想起來一件事「啊!既然你們回來了,那代表……阿斗回來了?」

  
「……嗯。」

  
原本忘卻的緊張感再度襲擊而來,突然回想起那天被狠揍的下午,那恐懼湧了上來。

  
「不要怕!阿孟仔,告訴你一個好消息。」前輩興高采烈的說著。

  
「什麼好消息……?」

  
「我們在回來的路上,被那個阿斗整得很慘喔!」

  
「啥!?」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?

  
「你不懂嗎?代表他心情不好呀!什麼事會讓他心情不好?」前輩誇張的比手劃腳。

  
「這……」

  
「當然是生意談失敗啦!跟你說,我們花三天到了那裡,因為阿斗死腦筋,和商家談不攏,這生意足足談了三天,最後不歡而散,但感到丟臉沒面子的阿斗,不敢回家面對,於是在外頭流浪了五天呀!最後是擔心你和他未婚妻亂來,才硬著頭皮回來挨罵的!」

  
「這樣啊……辛苦你們了。」孟言有些不好意思,因為這趟旅行怎麼說都是因自己而造成的。

  
「別這樣說,現在那個阿斗正在大廳裡挨罵,還有,運氣好的話……要決鬥就趁現在!」

  
「為什麼?」不解。

  
「因為呀……」前輩悄悄的在孟言的耳邊說著「我在他茶水裡加了瀉藥。」

  
「什麼!?」這是習過武的孟言所不能接受的。

  
「這是為了你好。」前輩賊笑。

  
「奴隸,簡孟言!在哪兒?」一個侍從在溪邊喚著。

  
「在這!」他心底大概猜得出是什麼事了。

  
「少爺要找你決鬥!快點過來!」這位想必是阿斗的貼身隨從,說話都趾高氣昂的。

  
「是!」

  
「走吧,相信你自己的能力。」二爺拍了他的背,走在前方。

  
孟言望著他的背影,心裡有點複雜,事情發展的有點不如預期,不應該是這樣,在心底深處卻有個力量牽引著,認為這樣挺好……趁著瀉藥發作時一舉打敗阿斗!

  
但這樣改變不了什麼,生意雖然談失敗,但千惠還是遲早要嫁給他,也許是明年、下個月或是明天,打敗他又能做什麼?

  
能保命就好了。

  
想到這裡,孟言的心又開始拉扯,忽然覺得這兩個星期的修行沒有任何意義,依照二爺的想法,如果這麼做也無法跟千惠在一起,那麼修行再多是否有價值?

  
『原來我還期望著跟千惠共結連理……』孟言意識到了這件事。

  
原本保命的初衷,在二爺的薰陶下,不知不覺成了與千惠在一起的解藥……假的解藥……其實,沒有任何直接的幫助。

  
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,那活著……又如何?

  
二爺教孟言練武,不就是為了讓他成為女婿?但為何現在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?

  
無解,也許二爺只是看他可憐,在同情之下教授武術,給與希望。

  
無解……

  
「孽種!我等你很久了!」阿斗頤指氣使的叫囂著。

  
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庭院,周遭盡是圍觀的人,大爺站在一旁看著,少年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遭,庭院上就只剩下孟言與阿斗兩人了。

  
二爺緩緩的移至大爺的身旁。

  
「聽說你偷偷的幫這奴隸進行修行?」大爺雙手後握。

  
「只是為了讓這決鬥看起來更為精彩些,請別介意,沒有冒犯您的意思。」二爺搧起扇子。

  
「也是!我兒從小就給你指導,不會輸給這兩星期學齡的毛頭小子。」

  
「孟言!」清脆的嗓音從某處傳出,一名少女快步走來「孟言,這給你。」

  
千惠牽起他的手,塞進一個物品,雙手緊張的發抖著,眼神不停游移。

  
「這是……?」許久沒見到心上人,此時孟言的內心百般波滔。

  
「這是我為你編的腳環,希望能給你帶來好運……」千惠泛淚的雙眼訴說出她的思念與憂心。

  
「謝謝……這些日子我都在溪邊……」

  
「沒關係,我都知道,我每天都有去看你……」

  
兩人靜靜的望著對方,心裡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……滿滿的戀慕之情,卻有如隔了一道牆不可穿透,望著對方,卻不該奢求。

  
千惠回去了,留下兩個男人。

  
孟言知道,雖然自己飽受委屈,心裡難受,但身為夾心餅乾的千惠更是痛苦,所以自己也只能試著不讓她擔心了。

  
「孽種,還有時間發呆嗎?多看看生命中最後的光景吧!」阿斗擺起架勢。

  
『咚!』大鼓作響。

  
剎那間,阿斗躍步向前,身體彎成一種弧度,馬上就一個上鉤拳揮向孟言的下巴。

  
那是『虎拳』。

  
「嗚!」摀住鼻血,孟言跌落在地。

  
「沒有休息的時間喔!」又一個虎掌襲來。

  
經過二爺密集的訓練,這樣的速度他是閃得過的。

  
一個翻身躲過了攻擊,但阿斗隨即補上一個後踢,踢中了孟言的腹部。

  
但他徒手接住了這個踢擊,抓住了阿斗的腳踝,一拉,使對方失去平衡,孟言趁機起身準備給他一拳。

  
看起來很順利。


  但只是看起來。


  擁有數年武術基礎的阿斗,根本不是他兩星期的努力能相提並論的。

  
順著被拉去的力道,後迴旋甩出右肘,一邊架開了孟言的出拳,一邊重擊他的臉頰。

  
「哎!」千惠忍不住叫出了一聲。

  
痛到說不出話的孟言雙手顫抖著,撐著軟弱的身體,似乎又回到了兩星期前的那天。

  
「發抖呀!哈哈哈哈!現在在這裡可沒有人能幫你!老子現在心情很不好,我不會手軟的!陳千惠!給我看仔細了!今天起,妳!不准再叫我阿斗!要‧叫‧我‧冠‧廷!」阿斗紮實的擺起架勢。

  
「那是……『南拳』!」扇子『啪!』一聲闔上,二爺望著兩位徒弟的戰鬥「他是認真的……」

  
「那是……?」大爺好奇的問著。

  
「那是他自己發明的拳術,套路只有一條,但很有威力,因為是猛烈的一擊所以他取名為『南拳』,就算是我……被打中也會受重傷吧!」他淡定的說著。

  
「怎麼這樣……」一旁的千惠憂心重重。

  
孟言起不了身,身體發抖的不受控制,只能虛弱的靠在那棵大樹上坐著,心想自己果然不是打架的料,一個書材怎麼可能過兩星期就變成武材呢?滿腦子放棄的他悄悄的哭了。

  
「現在放棄也來不及了!勾引我女人的孽種,只有你自己能幫你!死吧!」阿斗一個躍步,在半空中高速旋轉,在即將落地時再度踏地,兩次出腳的施力合而為一,成為具有高威力的推進力,而粗壯的右拳迅速撞來。

  
『我就要這樣放棄了嗎?』孟言心想。

  
『我能做什麼?』

  
『就這樣死了吧!』

  
『可是我這兩星期的努力是為什麼?』

  
『為了贏回千惠?』

  
『不是。』

  
『為了活命?』

  
『好像也不是。』

  
『如果輸了會怎麼樣?』

  
『死。』

  
『但好像不是那麼簡單。』

  
『我好像懂了。』


  『會失去尊嚴。』


  『沒錯。』

  
『那……該怎麼做?』


  『不能……讓千惠失望!』


  南拳狠狠的襲上靠在樹旁的孟言,少年忽地眼神犀利,從地上躍起,憑著兩星期的訓練驚險的閃過攻擊,然後纏上阿斗的右臂!

  
「什麼!」冠廷驚愕著。

  
「孟言……」喜悅不小心從千惠的嘴裡脫口。

  
「哼哼……」二爺悄悄的笑著。

  
緊抓著他的右臂,孟言用全身的力量推著阿斗。

  
「想太美了!」他猛地一甩,變將孟言甩了出去。

  
原本搖搖晃晃的身體,踏穩腳步,少年踏定的看著前方。

  
萬武之基礎,蹲馬步!

  
阿斗不以為意,身軀忽然靈巧的擺動起來。

  
那是『猴拳』!

  
流暢的擺動身體,阿斗近逼著孟言,時不時出腳出手,但都被對方躲過。

  
畢竟這兩星期二爺的密集訓練可不是訓假的。

  
眼看情況陷入膠著,阿斗改變戰法,便要勾向他的根基,腳底!

  
但二爺也不是笨蛋,自然有朝孟言的腳砸過石頭,況且現在的地面不是河床,而是平地。

  
不管阿斗怎麼撈,就是勾不到他的腳,情況變成了兩人像是在搶個隱形足球。

  
習過多年的武術,少爺怎麼可能沒有應對方法,趁孟言剛閃過一拳時,低身來個掃堂腿,既然一次攻擊一隻腳沒用,那就同時兩隻吧!

  
本能反應的,孟言雙腳同時跳起,而阿斗抓緊他沒有任何支撐點的時機,原本的掃腿變成地基,弓身便衝撞了他的腹部。

  
沒有立足點的孟言當場飛了出去。

  
「呃!」撞到了樹幹後便摔在樹下。

  
「死吧!」抓準空檔,阿斗躍步,在空中高速旋轉。

  
「是南拳!」二爺握緊扇子。

  
「快躲開!」千惠不禁大喊。

  
但來不及了,阿斗已踏地,如飛彈似的飛向孟言。

  
眼看黃泉路就在眼前不到幾公分,孟言絕望的閉上眼,準備有尊嚴的死去。

  「嗚!」

  
阿斗臉部抽蓄,南拳重重的打在樹幹上。

  
打偏了!?

  
孟言睜眼望著,阿斗滿臉都是冷汗,一臉痛苦的糾結著,怎麼回事!?

  
兩人同時冒出疑惑的神情。

  
等不到答案,孟言就抓緊機會起身撲倒阿斗,決定來的絕地大反攻!


  「因為呀……」前輩悄悄的在孟言的耳邊說著「我在他茶水裡加了瀉藥。」


  孟言突然想起前輩的話,猛地停下拳頭,拳尖正好遮著阿斗的雙眼。

  『我不能趁人之危……這樣不是君子。』他心想,望著冒著冷汗的少爺。

  
「謝冠廷……你,打我一拳,我就認輸,然後……你就可以離開了。」孟言輕聲說著。

  
「是你……?你這……」阿斗痛苦的咬著牙,按著肚子。

  
「不,不是我……但這不重要,快打我吧!你可不希望出糗?」

  
「……」少爺默不作聲,忍著痛苦,出了一記虛有其表的踢擊,而孟言陪戲,做出被踹飛的模樣,然後倒臥在地。

  
阿斗發著抖起身,望著孟言,一臉複雜。


  「孟言,你輸了吧!以後不准再踏進這裡一步!」快速的說完勝利宣言,逕自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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